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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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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些暗衛在, 虞瑤相信,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已傳到眼前之人耳中。

許多事便也心照不宣。

只即使曉得眼前之人真實身份乃是皇帝陛下,虞瑤思忖再三, 不想主動戳破這一層窗戶紙。

他之前自稱將軍, 道自己姓婁,她索性仍以此稱呼他。

但想打聽與妹妹被救一事, 有些話繞不過去。

頂著一道灼灼目光, 虞瑤將涼茶遞到楚景玄面前,繼而離座與他深深一福。

楚景玄蹙眉, 微怔之間站起身。

在他伸手相扶之前,虞瑤螓首低垂道:“有婁將軍奮勇剿匪, 我妹妹方才得以逃出生天。”

“如是恩情,我銘感五內, 沒齒難忘。”

“今日又得出手相救, 我代妹妹一並在此謝過將軍。”

楚景玄垂眸看著虞瑤。

他明白她真正想說、想問的是什麽。

當下伸出手去虛扶虞瑤一把,楚景玄緩緩道:“你妹妹被救時, 在山寨裏的身份是那個山匪頭目的小妾。祁寒川見過你妹妹畫像, 認得她容貌, 在探查山寨與山匪情況時發現她。適才那些人, 大約將這些事遷怒到你妹妹身上。”

虞瑤站起身,認真聽楚景玄的話。

楚景玄卻坐回去椅子裏,端起那杯冷茶灌下,品出幾許的苦澀滋味。

“把人救出來那日,你妹妹為自己報仇了。”

那山寨頭目死在虞敏劍下。

虞瑤訝然, 又聽楚景玄道:“本以為之前已將他們一網打盡, 未想仍有漏網之魚, 以致於出現今日之事。不過有祁寒川在, 他武藝高強,心思敏銳,能保護好你們,不讓你們陷入危險境地。”

話裏話外並不主動替自己攬功。

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英俊眉眼隱隱帶著些低落消沈,似昭示心緒難平。

虞瑤思忖楚景玄所說“妹妹為自己報仇了”。

這話隱晦,只深想兩分,所謂當日報仇怕是他們將山匪頭目活捉之後,由著妹妹親手斬殺惡賊。

虞瑤重新落座,沈默執壺添茶。

楚景玄也噤聲不語,獨他們二人的正廳陷入一片寂靜。

又在這種寂靜之中傳進來小孩兒的哭鬧。

是昭兒睡醒以後鬧著要找娘親,奶娘正哄著他,讓他不要過來打擾。

聽見廊下動靜,辨出這會兒鬧著要找虞瑤的是個男孩兒,楚景玄心神微凜,不動聲色去看坐在一旁的虞瑤。他上一回來靈河縣,雖然曉得這個孩子的存在,但沒能和孩子真正見上面。今日……

“昭兒,過來正廳。”

虞瑤揚聲對廊下的人平靜說道。

楚景玄又如在院門外聽見虞瑤請他入內時那般呆楞住。

這一次,他確信虞瑤對他的態度轉變,甚至願意讓他見到這個孩子。

離開靈河縣後發生過什麽,他的確事事知情。

無論是霍雪桐,抑或闕州城客棧那一樁,兼之她們姐妹相見,自然也能夠猜到虞瑤或已知曉他真實身份。

虞瑤不戳破他便仍做那個婁公子。

但,在這般情況下,她默許讓他同他們的孩子見面……

楚景玄心弦驟然緊繃,心底油然生出一絲緊張的情緒,一雙眸子巴巴望向正廳大門的方向。

幾息時間便瞧見一個小人兒邁著小短腿進來。

昭兒走路穩穩當當,不要人扶。

但發現正廳裏不止有娘親一個人在時,他動作明顯有所遲疑,漆黑雙眸無辜朝楚景玄看去一眼。

虞瑤目光溫柔看著昭兒,招手讓他過來身邊。

昭兒眼睛轉一轉,沖自己娘親咧嘴而笑,踢踏著小胳膊小腿撲進虞瑤懷裏。

奶娘本跟在昭兒身後。

曉得正廳裏坐著位客人公子,當下留在廊下沒有進去,又悄聲退遠。

虞瑤把昭兒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

昭兒靠在她懷裏,略歪著小腦袋悄悄多看得楚景玄兩眼,對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頗為好奇。

楚景玄視線落在他們母子身上,不覺愈滿目柔情蜜意。

但最初驟知他和虞瑤有個孩子時的那種悵然與難過情緒同樣在心中滿漲。

“瑤瑤,能不能……”

楚景玄試探著問,“能不能讓我看看孩子?”

虞瑤不置可否,垂眸低聲問懷裏的昭兒:“想和叔叔去玩嗎?”

昭兒睜著滴溜溜的眼睛沒說話。

楚景玄卻被一聲“叔叔”鬧得唇邊笑容凝滯,剎那如遭雷劈,不敢相信虞瑤竟讓他們的孩子當他是叔叔。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幾乎澆滅他生出的那一絲希望。

但瞧見昭兒從虞瑤身上下來,慢慢走向他,心底又流淌過一陣暖意。

楚景玄靜靜看昭兒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小手攥住他的手指,便再也計較不起來什麽叔叔不叔叔。

“勞煩婁公子幫忙照看片刻昭兒。”

虞瑤起身與楚景玄一福,“我妹妹情況不大好,我去看看她。”

楚景玄抱起昭兒。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正廳目送虞瑤的身影離去。

虞敏情況大概真的不大好。

但她有意讓他與昭兒單獨相處,楚景玄心裏一樣有數。

想到虞瑤對他信任才可能把昭兒交給他。

楚景玄頓時又變得心潮澎湃,他把昭兒舉起來新奇端詳良久,越看越覺得這個孩子像自己。

昭兒被他舉得不甚舒服,踢著腿鬧著要下來。

楚景玄沒有經驗,不知他不舒服,卻好歹曉得該哄著,便把他放下來了。

未曾想昭兒一落地便撒開腳丫子往外跑。

擔心他跑去找虞瑤,叫虞瑤以為他一刻也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處,楚景玄連忙幾步追上去重新把人抱起來。

昭兒不高興,在楚景玄的懷裏不停撲騰著小胳膊小腿。

知道小孩子大多喜歡熱鬧喜歡新奇玩意,楚景玄當下說:“我帶你去逛集市好不好?”

眼見昭兒停下掙紮,他趁熱打鐵一氣兒道:“我們去買糖人買撥浪鼓。”

“晚些還可以一起去看皮影戲。”

喜歡出門逛集市的昭兒立刻被楚景玄的話吸引註意力。

他拿手指戳一戳楚景玄的臉,奶聲奶氣問:“皮影戲是什麽?”

楚景玄知道有得商量了。

一面抱著昭兒往外走,他一面慢慢對著昭兒解釋起來皮影戲是什麽。

虞瑤離開正廳之後回去找虞敏。

行至廊下,看見也從房間裏出來了的寧寧,她微笑彎腰抱起寧寧,帶著寧寧一起過去。

獨自待得一刻鐘的虞敏尋回兩分理智與冷靜。

雖依然如虞瑤離開時那樣躺在床榻上,但已非之前雙目空洞無神的模樣。

虞瑤抱著寧寧走到床榻旁。

寧寧在虞瑤懷裏低頭去看躺在床榻上的虞敏,又掙開虞瑤懷抱,繼而手腳並用爬上床,歪栽著身子在虞敏的身邊躺下。

仿佛知曉虞敏心情糟糕,她安撫一般湊上去在虞敏臉上“吧嗒”印下一個吻。口水糊在虞敏的臉上,寧寧又伸出小手,抻著小袖子替虞敏擦一擦。

虞敏看寧寧小小的人兒也在關心她,情難自禁,落下淚來。

寧寧見她哭,無措去看虞瑤,又在虞瑤的鼓勵下再拿小手摸一摸虞敏的發鬢,軟軟哄她:“不哭不哭。”

虞瑤也側著身子在床沿坐下了。

她摸出帕子替虞敏擦淚,一如既往語聲溫柔:“我們都在呢。”

多了解些許妹妹經歷過的事情更明白妹妹為何會如此。只那山匪頭目已死,害得妹妹出事的人當年便不曾放過,這些人已經付出代價,而她們終歸是要往前看。

虞敏淚盈盈握住虞瑤的手。

掌心覆在臉頰,雙眼泛紅的虞敏努力沖虞瑤扯出個笑,輕聲卻堅定說:“姐姐,我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嗯,姐姐相信你。”

虞瑤含笑看著她又拿帕子替她擦一擦淚。

在虞瑤和寧寧的安撫之下,虞敏的情緒逐漸有所緩和。

見她有所好轉,留下寧寧陪她玩,虞瑤去打水來讓她梳洗一番。

便也發現楚景玄和昭兒不在正廳。

從奶娘的口中得知他們出門逛集市去了,壓下脾氣,虞瑤沒有多說什麽。

帶著昭兒出門的楚景玄卻從虞瑤那句“叔叔”的陰影裏走出來。

他樂呵呵帶昭兒去集市買糖人,又給他買彩色的不倒翁和綢布六角風車,另買得一些軟糯糕點。

所有的東西昭兒都要雙份。

這對楚景玄而言不算什麽,自有求必應。

只是他們逛得一圈再打聽一番,才知這縣城裏尋常沒有皮影戲可看。

天色漸晚,楚景玄唯有先帶著昭兒回去。

小半日時間下來,念著他們相處尚算融洽和諧,在回酒樓的路上,楚景玄試圖和昭兒商量:“聽見方才那些人說的了嗎?你生得像我,我是爹爹,不是叔叔。”

昭兒手裏舉著個寶塔樣式的糖人吃得正高興。

聽見楚景玄的話,他扭過身子換個方向繼續吃糖人,沒有理會。

楚景玄皺眉,這一刻他心下不無失落,卻明白得慢慢來,又安慰自己起碼孩子不討厭不抗拒他。

於是略過這個話題,重整旗鼓問:“想不想學武藝?”

又一本正經說起射箭、騎馬之類的事宜。

昭兒聽得認真,楚景玄備受鼓勵。

之後的一路上他們兩個人便談論著這些回到酒樓去的。

懷裏有昭兒作為“倚仗”,楚景玄沒走後院另一道門,而是大搖大擺從酒樓大門進來。他原本想要光明正大穿過酒樓去後院,未想立在櫃臺後的人是虞瑤。

“娘!”

半日不見虞瑤的昭兒立馬歡喜喊得一聲。

楚景玄抱著昭兒踏入酒樓的時候,因他長相氣質出眾又抱著個孩子已吸引大堂裏一些人的目光。

而昭兒這一嗓子令更多人朝他們在的這個方向看過來。

便見虞瑤面容平靜把那孩子抱過去。

食客裏見過昭兒的不多,但瞧見虞瑤把人抱去也曉得那是她的孩子。

最為要緊的是——

這個抱著掌櫃的孩子的男人,又究竟從哪裏冒出來的?

一道道藏不住探究與興味的目光在虞瑤和楚景玄之間來來回回。

楚景玄背脊挺直立在櫃臺前,低聲道:“我給昭兒買了些軟糯的糕點,吃得不多,應當無礙。”

虞瑤幾不可聞“嗯”一聲。

她垂眸拿帕子去擦昭兒嘴角沾染的糖漬。

發現糖漬粘在臉上擦不去,又見昭兒出了不少汗,虞瑤同他商量:“娘抱你回後院沐浴?”

昭兒乖巧地點頭。

虞瑤喊了流螢過來守在櫃臺前,便抱著昭兒往後院去。

楚景玄立在原地略暗忖過幾息時間,捎上給昭兒買的東西頂著那些探究目光,大搖大擺跟上虞瑤的腳步。

他們離開後,有食客過來櫃臺結賬順便好奇打聽起楚景玄。

流螢也不知應該怎麽同旁人介紹,唯有微笑打著岔將這些話掠過去。

跟在虞瑤身後的楚景玄原本擔心虞瑤會趕他。

未想順順利利回後院,多了底氣,放下手裏的東西之後,也自告奮勇要和虞瑤一起幫昭兒沐浴。

虞瑤看他一眼,眼裏有不信任。

楚景玄當即道:“照顧孩子或許沒經驗,但提水的力氣活總沒有問題。”

沐浴自然要準備熱水。

後院有一眼水井但不生火,熱水須得要去後廚提才行。

“我來吧,你忙得一天也歇一會。”

見虞瑤沒有回絕,找到表現機會的楚景玄捋起衣袖問了問後廚怎麽走,提著兩個木桶去了。

待楚景玄離開虞瑤的視線,立馬有暗衛出現。

他出生在皇家,從來沒有幹過這種粗活,暗衛出現是想替他做。

楚景玄冷著臉讓他們退下。

倘若連這樣的小事情都耍滑頭,他想讓瑤瑤回心轉意,那無異無稽之談。

去到後廚,頂著廚娘們嬉笑的目光,楚景玄要來兩桶熱水提回後院,之後又去水井裏打兩桶井水上來送到浴間去。虞瑤也已準備好為昭兒沐浴的一應東西。

楚景玄一時沒走。

虞瑤抱著昭兒進來浴間,見他留在這裏,只道:“婁公子去正廳歇會吧。”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楚景玄問。

虞瑤說:“不用了。”

楚景玄不再堅持,從浴間出來卻未離開。

他在門口靠著墻一面想事,一面留心著裏面的動靜,未免出現意外。

是以,當虞瑤幫昭兒沐浴過後,甫一出來便瞧見外面的楚景玄。

玩得大半日的昭兒在穿衣服時已靠在虞瑤肩上睡著了。

楚景玄想幫忙抱孩子,虞瑤沒讓。

他便巴巴跟在虞瑤的身後,最終在廊下停步,看虞瑤把孩子送回房休息。

不知不覺已暮色四合。

夕陽餘暉灑落,霞光將院中花木籠上一層朦朧的暖色。

廊下的楚景玄耐下性子,研究著葡萄架上掛著的一串一串碧綠葡萄。

直至聽見虞瑤從房間出來的腳步聲,他收回視線朝她望去。

楚景玄兩步上前,又趕在虞瑤開口之前先說:“我無處落腳。”為了令這句話多兩分的可信,他解釋,“今日才到靈河縣,本想看看你,聽聞你去書院便趕去書院,未想遇上那樣的意外。後來護送你回來,卻不得空去找客棧。”

可這理由也是蹩腳的。

他那種身份哪裏需要親自去找落腳之處?

虞瑤知道楚景玄揣著什麽心思。

但和他上一次出現不同,這一次有心讓他和昭兒多接觸便無意開口趕人。

“祁將軍也住在隔壁的小院子裏。”

虞瑤退開半步,微微仰頭去看楚景玄,語氣溫和,“婁將軍若不嫌棄,正好能和祁將軍作伴。”

楚景玄霎時面色一僵。

不是因為虞瑤讓他去住隔壁的那處小院子,是祁寒川輕易也得這般待遇。

但在虞瑤面前不敢有半分抱怨。

楚景玄頷首,虞瑤去將那扇連同兩處院子的小門打開。

“瑤瑤……”被虞瑤看著跨過那扇小門,楚景玄本想借口自己尚未用晚膳晚些離開她身邊,被看得一眼,又改口,只關心起她,絮絮叨叨說,“你別忙得太晚,早些休息,要記得按時用膳。”

虞瑤平靜聽罷楚景玄的話,客客氣氣道謝,動作利落關門落鎖。

楚景玄看著她的面容消失在門的另一側,收起眉眼間那一抹可憐兮兮,臉色微沈,召暗衛出來。

白天那些半道冒出來打著為他們大哥報仇雪恨旗號、想取虞敏性命的山匪,也有人逃脫的。

不過是被他故意放跑。

既曉得有遺漏,他們又自己冒出來了,合該順藤摸瓜。

放跑人,再命暗衛在暗中跟隨,尋得他們如今盤踞的巢穴才好斬草除根。

楚景玄正聽暗衛稟報,捕捉到那扇小門有動靜,便令暗衛退下。他扭頭去看,只見小門被推開,虞瑤抱著被褥和枕頭出現,這些毫無疑問是送來給他用的。

楚景玄心中一暖,疾步至虞瑤面前。

從她手中接過被褥和枕頭,他彎著唇輕車熟路走向住過的那個房間。

作者有話說:

晚安=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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